刘亮程——在大时代里做一个最慢的人
刘亮程,中国散文家、小说家。种过地,当过乡农机管理员。劳动之余写点文字,几乎所有文字都在写自己生活多年的一个村子。在这个村子里,房子被风吹旧,太阳将人晒老,所有树木都按自然的意志生叶展枝,他在不慌不忙中努力接近一种自然生存。
1998年,刘亮程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首版后,引领无数人在精神上摆脱市井喧嚣、回归自然,他也因而被誉为“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家”和“乡村哲学家”。2015年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2023年他的作品《本巴》荣获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作家韩少功曾毫不吝啬地表达对这位新疆作家的喜爱,“多年来我想写的一种文字,被他写出来了。”
人物解读
角度一:写作是一场语言的回乡。
1962年,刘亮程出生在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沙湾县的一个小村庄里。那个村子,承载了刘亮程最初的童年记忆。他抓兔子、捞鱼虾、砍柴,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旺盛的求知欲无处安放。“那时,我主要是向我放的牛学、向那些风中的尘土学、向那只爱藏蛋的母鸡学,我从它们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再到后来,他也如许多其他作家一样,接触了马尔克斯等其他西方作家和作品。但他说,“文学作品虽然对一个作家有重要的影响,但他们对我的影响,肯定不会有我家乡的一场风对我的影响大。”再后来,他开始写诗,“诗真是太奇妙了,每写一行诗都像是在往上爬升一步,一行一行诗写下来,仿佛是在为自己造一架天梯”。小有名气后,他在乌鲁木齐里做了一名文学编辑。温饱解决,深藏在他记忆里的家乡,渐渐复苏了。他情不自禁地提笔,追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滋养、教育过他的故乡。“写作是一场语言的回乡,我写的每一个句子都在回乡之路上。每一部我喜欢的书,都回到语言的家乡。”
沉淀了近10年的时间,《一个人的村庄》使他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因缘际会,他在如今的菜籽沟,找回了童年时期的生活方式。
角度二:奢侈的慢。
刘亮程的慢,简直称得上是奢侈——当所有人都在忙着向前、铆足了劲儿争先,他却在忙着看一群蚂蚁、研究狗的一辈子、琢磨驴的心情。
远在都市的人,读罢刘亮程的文字,感慨良多,仿佛这些文字帮他们找回童年失掉的天真,一扫繁华都市里的浮躁之气,犹如经受一次来自远方的心灵按摩。可实际的村庄,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浪漫。
刘亮程会从乡村日常中提炼灵感、体会浪漫,更会警惕对生活的过度美化,将生活的残酷在不经意间点出来。就像诗人、评论家林贤治评论的那样:“他的作品,阳光充沛,令人想起高更笔下的塔希提岛,但是又没有那种原始的浪漫情调,在那里夹杂地生长着的,是一种困苦,一种危机,一种天命中的无助、快乐和幸福。”
在刘亮程看来,很多时候人们想要逃离现实、渴望诗与远方,不过是想要过一种文学式的生活,并不想生活在现实生活里。“诗和远方属于文学中的生活,但文学中的生活只能存在于我们的内心,不属于现实。”
角度三:日常的温情。
刘亮程的写作充满了对日常的温情,“作家的日常也是文学的一部分,对作家来说,它是一个最漫长的陪伴”。偶然间,刘亮程发现村里一个废弃的老学校正在拍卖,他当场买下,“木垒书院”由此诞生。“文人嘛,总有一个晴耕雨读的田园梦和书院梦。”书院要挂一块“刘亮程文学馆”的牌子,刘亮程满院子找能做牌子的木头,最后相中了一个旧马槽,翻过来,正合适。字是他自己写的,然后和朋友一起刻出来,一忙活,一天就过去了。
如今六十多岁的刘亮程已经在菜籽沟村生活了十几年,人生的每个年龄段他都喜欢,有时候更喜欢现在的年龄。“到了60岁,我就同时拥有了50、40、30、20,拥有了壮年、青年和童年。对写作的人来说,所有的年龄都还没有过去,可以在写作中回到任何年代。”
刘亮程很喜欢这个自己选作“终老之地”的菜子沟村,“这里遍地都是我熟悉的东西:榆树、白杨树、杏树、沙枣树……我一出生闻到的就是沙枣花香,现在每个春天都能闻到。尽管这里离我出生的村庄有一千里远,但这些树木和树上的鸟儿是一样的,甚至刮的风都是一样的”。
角度四:探索与万物的对话。
在刘亮程看来,手机时代的到来,读书变成一种太简单的事,每个看手机的人都在读书。当每一个看手机的人看到一段有意思的文字,看到一个趣闻,其实都是在读书。当然,有些感知不是通过书本阅读可以达成的。古人讲究晴耕雨读,刘亮程提倡“耕读生活”,即在干活时阅读世界。比如某一天,他正在菜地里种菜,看到一群乌鸦飞过去,乌鸦的叫声很抒情,翅膀扇动得很费劲,“是一个老乌鸦的声音,一个老者”,他猜乌鸦应该快“五十岁”了。“一个老人跟一只天上的老乌鸦相互认识。”后来他在书里写道:“”万一它真的飞下来,落我身旁,要跟着我走,我会把它领哪去呢?
建起木垒书院后,刘亮程每年招募一些志愿者来书院一起过“耕读生活”。刘亮程带他们种菜、做手工、编筐等,也带着他们读书。通常,在孩子们来这里的第一堂课上,刘亮程会讲:“书院里有很多小虫子,我没有把虫子杀死,是留给你们听虫鸣的。假如有虫子落在你身上,轻轻拍一下就行了。虫子和你们都在赶路,都在往秋天走,我们都是同样的生命,这一路上要互相陪伴。”在他看来,孩子们最重要的阅读对象是世间万物。
代表作品
在中国文学的广阔天地中,乡村一直是作家们笔下不可或缺的主题,或是追求隐逸的生活,或是抒发对尘世的感慨。然而,在刘亮程的笔下,乡村的形象焕然一新。他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更是一个深入其中的体验者和思考者,作品《一个人的村庄》便是这种独特视角的集大成之作。
在这部散文集中,刘亮程以自己出生并成长的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小村庄黄沙梁为背景,用细腻而深刻的笔触描绘了村庄的点点滴滴。他的文字不拘泥于传统的文人式抒情,也不刻意追求高远的意境,而是真实地展现了乡村的泥土气息和生活状态,但是在思想的高度上,又摆脱了乡土的粗糙质地,把乡土拔到高地。
刘亮程的散文最奇妙的地方就是既高又低,既实又虚,真实的场景跃然纸上,纯粹的思考紧随其后,创造了一个异样的乡土空间。通过他的文字,我们得以重新审视和感受乡村、以及我们与乡村之间的深厚联系。
文字摘录
1.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2.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我把故乡隐藏在身后,单枪匹马去闯荡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会留下脚印。
3.一个人走过一些年月后就会发现,所谓的道路不过是一种摆设,供那些在大地上瞎兜圈子的人们玩耍的游戏。
4.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深处的事情。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人就渐渐出来了。我从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并不是草木的道理。我自以为弄懂了它们,其实我弄懂了自己。我不懂它们。
5.人最大的毛病是,爱以自己的习好度量其他事物。
6.所谓永恒,就是消磨一件事物的时间完了,这件事物还在。
7.成长是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过程,我们不清楚自己已经长成了什么样子。 生命像一场风,我们不知道刮过一个人的这场风什么时候停,不知道风在人的生命中已经刮歪几棵树,吹倒几堵墙。
8.风把人刮歪。又把歪长的树刮直。风从不同方向来,人和草木往哪边斜不由自主。能做到的只是在每一场风后,把自己扶直。
9.它们循着岁月追赶而来,年月是我们的路,我们害怕自己在时间中迷失,所以创造了纪元、年、月、日,这些人为的标记也为我们留下了清晰的走向和踪迹。
运用示例
对故土的眷恋是人类共同的情感,它如同潺潺流水,在血脉中悄然流淌,穿越时间的迷雾,引领着心灵踏上归途。沈从文,那位在北京城漂泊的文人,用他细腻的笔触,将记忆中湘西边城的灵动秀美一一描绘,仿佛将我们带回了那片神秘而美丽的土地;而刘亮程,则用一部部作品,将我们引领回北疆沙漠边缘的黄沙梁,让我们感受到了那份来自大地的温暖与厚重。
成长,往往意味着离乡背井,但乡愁,却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每个异乡人的心灵紧紧相连。在岁月的长河中,只有铭记故土,我们才能找到那条安顿心灵的回家之路,让漂泊的灵魂在寻觅中得以安息。